在某个儿童才艺展示大赛上,台上的小朋友们各显神通,或是跳舞或是唱歌,而台下坐着一个怯生生的女孩子,她眼神里除了自卑还有向往,最终她独自离开了比赛现场。她觉得自己像外星人一样格格不入,因为其他女孩子都是瘦溜溜的一条,而她圆乎乎的,穿上舞蹈服也会把衣服撑破。班级值日,按照规定女孩子不负责挑水,两个男孩子负责挑一桶水,而她一个人就能挑起两桶水;开学发新书,其他孩子根本搬不起厚厚一摞的新书,她可以一次搬三摞无压力。但这些并没有让她感到骄傲,她开始自我怀疑:同样是女孩子,怎么我长得这么高这么壮又这么有力气。后来在某次体育课上,体育老师让大家练习铅球,其他孩子只能扔很近距离,而她轻松一扔就是超远距离,体育老师当即两眼发亮,认为眼前这个壮实的小姑娘是个好苗子。为了这个“好苗子”,体育老师多次去到小姑娘家里劝说,这么好的天赋不继续培养就可惜了。然而家里人根本不了解铅球运动是什么,更不知道让孩子练铅球是不是一个好出路,因为此前根本没有听说过有人靠练铅球出名。
最后在体育老师和小姑娘自己的坚持下,终于开启了铅球之路,那年她12岁。其实不是,她一开始根本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对奥运金牌也没有概念,直到2004年,她看到老乡郭晶晶在奥运赛场上拿下了金牌,才知道“哇,原来运动员获得最高荣誉是这样的”。此后她开始没日没夜的训练,从2001年正式走上铅球训练道路到2021年拿下奥运冠军,一共20年;期间经历过成绩低谷、新老队员交替带来的压力、在奥运赛场上失利等等,一共20年。这是今年为中国田径队拿下第一枚金牌的巩立姣的故事。我最近在居家隔离,因为不用早起,所以经常熬夜补奥运知识。巩立姣的故事是我这两天看过的,最可爱最精彩的一段,有时候看到入迷,一看表发现已经是凌晨两三点。刚刚提到的那个小短片,是某品牌为巩立姣拍得人物小传。巩立姣是个蛮有趣的人,我经常一边看她之前的采访视频一边哈哈大笑,哦对了,她的笑声也很有趣,有时候我没注意她说了什么,但听到她的笑声就会跟着一起笑。第一个店是干洗店,随后又开了奶茶店、甜品店和海鲜店,好像最新又开了家健身房。记者问她是赔了还是赚了,巩立姣说“嗨,都是小打小闹,没有赔但也谈不上赚”。特搞笑的是巩立姣说生意不好做,当老板太操心,比如开干洗店的时候,有些顾客就喜欢胡搅蛮缠,一件大衣毛领本来就有问题,结果来取衣服的时候说是干洗店给弄坏的,死活要巩立姣赔。
巩立姣又是哈哈哈一笑,然后说“我给你说吧,有时候假毛领比真毛领还要真,我花50块钱在市场上给那顾客买了一个,哎呀那顾客老高兴了!”三秒钟后巩立姣反应过来,反问记者,“哎咱们是个什么采访?不是体育采访么?这咋成财经采访了?《生财有道》啊?”然后又是一阵哈哈哈哈哈。(这个视频在B站上可以看,大家搜关键词“巩立姣 喜剧人”即可)总之巩立姣提起她做生意的那点事,全是欢乐,我甚至打算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多看几遍她的《生财之道》。
但是提起她在田径赛场上的经历,巩立姣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可能越是不抱有期待的事情,越随意,而越是抱有期待的事情,越在意。巩立姣第一次参加奥运会是2008年,那年夏天巩立姣19岁,她在北京偌大的鸟巢国家体育场里开启了奥运之旅。“我不夸张地讲,我走进鸟巢腿都在抖”,这是巩立姣对那次奥运最深的印象。当时解说员看到巩立姣的成绩之后说“不错啊”,我还以为是真的不错,谁知解说员后面又来了一句,“真是第一次比奥运会啊,19岁,这场面对她来说确实是太盛大了”。
言外之意是,这小家伙第一次见大场面能比成这样就不错了。一开始巩立姣的成绩是第五名,但是后来获得亚军和季军的白俄罗斯选手先后被查出涉药,取消了名次,巩立姣递补上了一块铜牌。就……怎么说呢,有点稀里糊涂拿到铜牌的感觉,大众对她的记忆点也不强。为了再次证明自己,巩立姣又练了四年,终于等到了伦敦奥运会。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有意给了巩立姣一个充满戏剧性的剧本,她在伦敦奥运会再次递补了一块铜牌。我昨天重新看了巩立姣九年前的比赛,一开始成绩还可以,解说也很激动,但后来几轮一直没有扔出更好的成绩,排在第三。当时就觉得第三就第三吧,田径项目本来就不是亚洲人擅长的,第三也不错了。谁知这时候有个之前一直在失误的选手投出了一个巨好的成绩20.48米,直接从巩立姣手里拿走了铜牌。一个星期后,这场比赛的冠军被检测出用了违禁品,金牌被没收,于是所有人的名次一一往前递进,第四名的巩立姣变成了第三名,又是一块铜牌。我真觉得巩立姣心里憋屈,谁不想大大方方站在领奖台上呢对不对。所以巩立姣又提着劲练了四年,到了里约奥运会。
对,这次是换剧本了,但是……还不如前两次的剧本呢说实话。五年前的里约奥运会,巩立姣的状态不是太好,解说当时是这么说的:我感觉她今天有点……有点蹦不起来。巩立姣时隔五年再提到这场比赛,眼泪哗哗地掉,她是这么说的:我有点人来疯你知道吧,就是一到赛场上我就特别想展现,想让别人看到,但是那次比赛我心里就想着赶紧结束,赶紧结束,赶紧结束……投一个球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煎熬。三届奥运会过后,巩立姣27岁了,有伤病,状态不佳,同时新生力量开始涌入,四方各处都有一种压制感。
我写到这儿的时候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我是巩立姣,我会怎么办?说实话,我可能真的会比较悲观,那种感觉太憋太闷了。三届奥运会,前两届稀里糊涂拿到了两枚铜牌,大众不认得自己,甚至在其他运动员成绩作废的时候,大家都会更关注那些涉药的运动员,因为他们身上有一种强烈的八卦气息。就像咱们上学的时候,老师说某某某作弊了,后面的同学名次往前排,我们肯定是下意识去八卦那个作弊的人对不对?可是等到证明自己的时候,又状态不好没有发挥出水平。这不是努力够不够的问题,竞技赛场上很多事情都是不可控的。这也一定是生气的,气自己不争气,气自己关键时刻拿不出状态,气自己白白浪费了机会。
没有反转,没有插曲,就是响当当的第一名,是全场焦点,要在万众瞩目之下站到领奖台上的。那天比赛时下雨了,巩立姣拿下第一的时候雨越下越大,巩立姣就站在跑道上哭,狂哭,脸上有雨水也有泪水。那一年巩立姣28岁,放在现实生活里是一个要“下定论”的年纪了,但……她是在28岁之后才开启的全盛期。
巩立姣后来实现钻石赛季三连冠,蝉联世锦赛冠军,13场比赛拿了12个冠军,2019年突破20米女子运动员唯一一人。
“我就差一个奥运会冠军了,就差一个奥运会冠军”,这是巩立姣在国际赛事上蝉联冠军之后的心里话。昨天我写刘诗雯的时候也谈到了奥运会延期对运动员压力很大这件事,这不是随便说的,因为运动员一怕伤病,二怕“等”。
“等”这个字在运动员的人生字典里太可怕了,怎么可能等下去啊,黄金期就这么一两年或者几个月,等过去了就是浪费了。巩立姣没那么好运,在“等”的过程中,膝盖伤病复发,走路都成了问题更别说是比赛。然后就是不断地治疗、观察、治疗、观察……队里给巩立姣请最好的体能师,甚至用科技检测去看巩立姣的训练和受伤反应。不知道大家能不能get我的意思,就是当所有人都围着你一个人转的时候,你会担心自己做不好而辜负大家的期待,这种压力有时候也是很恐怖的。真不知道巩立姣这一年是怎么过的,但还好都挺过来了。8月1日,巩立姣拿到女子铅球冠军,她之前一直念叨着“差这一个冠军”,终于不差了。
有一些之前就有关注巩立姣的粉丝特意发微博说:我们巩立姣是堂堂正正名正言顺的第一名。其实当时我也不理解粉丝为什么会这样说,现在一切都清楚了。那天巩立姣站在领奖台上笑得超可爱,大家说她像暖羊羊。
这就是了,一个前28年都谈不上顺利的女运动的故事。巩立姣是我今年才认识并了解的女运动员,但我发自内心地喜欢她。首先是因为她乐观,每一个视频都洋溢着一种天生的幸福感,哪怕是讲述自己低谷期的经历。后来我在猜想,有可能她是真的喜欢铅球,所以即便过往很辛苦,也不觉得后悔。巩立姣说过一句我很喜欢的话:我从事的是很冷的项目,但我有最大的热情。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天才啊,我们总爱讲天才少年少女的故事,那是因为我们生活中太少见到过了,所以觉得新奇才一讲再讲。巩立姣算天才吗?我觉得她算是有天赋的那类人,所以她没有一鸣惊人,甚至前28年都是温温吞吞的,直到28岁才开始被大家关注到。所以当我们觉得怎么都熬不出头的时候,不妨踏踏实实再等等,真的,你根本想不到生命的时序有多奇妙。以及在今年不管是娱乐圈还是体育圈都在印证这一说法:体育圈有32岁才拿到奥运冠军的巩立姣,娱乐圈有35岁才演到女主角的张小斐。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你此前付出的一切对得起自己,机会来了接得住。张小斐如果没有那个演技,她演得了李焕英吗,大概率是不可能;巩立姣如果没有二十年复一日从不偷懒的训练,她拿的了这个奥运冠军吗,大概率也是不太可能。
万事要先对得起自己。自己都努力不到那个份上,一直嗷嗷着怀才不遇就太没劲了。
最后,巩立姣给我们展现了一个女孩子看起来并不太常规的成长法。
她因为健硕的身型被嘲笑过,也没有很精致的长相,她是乍一看不怎么「美」的女孩子。可见如果一件事你做好了,做到极致了,你会重新定义很多定义,哦不,是大家会为你重新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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