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之梦》的彩排现场,很多熟悉的身影:胡歌、谭卓……都在专注地排练着。人群里,还有个很显眼的存在。雪白短发,神情自若,记台词全神贯注,排演时字字铿锵有力。
她在话剧《如梦之梦》里,饰演老年版顾香兰,一个世纪的浮浮沉沉,她有一句台词——“她天天展示她美丽的翅膀,给笼子外头的人看,让他们看了就高兴,小鸟啊,你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小鸟,高兴吧?”随后,镜头一转,是在什刹海的湖边,大雁飞过,挥动着手臂的卢燕。(“从北京、上海到台北、洛杉矶,我见证了中国电影百年,追光万里。”——卢燕)
视频出自一部纪录片,它以卢燕的生平为主线,串联了百年电影,那些如雷贯耳的名字,和熠熠生辉的瞬间。(她的一生流光溢彩,亲身经历了华人在好莱坞的命运沉浮,也见证了中国电影走向世界的历程。说她是一个世纪的传奇,一点不为过)但事实上,她几乎是好莱坞的华人开路人,把一生都献给了表演,献给了舞台。
从美国、香港、台湾到中国内地,她出演过百余部作品,和多位国内外巨星、大导都合作过。比如:1960年,和詹姆斯·斯图尔特主演电影《山路》,这也是她在好莱坞首次当主角的影片;之后,又和马龙·白兰度合作了《独眼龙》等等。
像《喜福会》《末代皇帝》等享誉国内外的经典作品,也都有她的身影。(电影《山路》剧照,也正是这部电影奠定了她在好莱坞的地位)
她这一生拿奖无数,是美国奥斯卡金像奖终身评委里的第一位华人。(自上世纪50年代从影以来,她获得过联合国协会(UNA)“国际和平文化奖”、“华鼎奖”终身成就奖、“中国电影百大影星奖”等海内外重要奖项,上个月,卢燕凭借新作《追光万里》又获得了中加国际电影节最佳女演员,同时荣获终身成就奖。她拿过的奖,在“百度百科”记录里占据了整整一页,并且每个奖分量都很足)纪录片《追光万里》忠诚地记录着,卢燕与艺术表演的缘分,或许从她出生那一刻便注定了。她的母亲是被人称为“坤伶须生泰斗”的京剧名角李桂芬,父亲虽是商人,但平日雅好京剧。卢燕小时候,父母常常带她去戏园看戏。抗战时期,她和母亲曾寄居在京剧大师,也是她的义父梅兰芳家里。每天耳濡目染,还有最顶尖的大师指导,这得天独厚的学戏条件,让她14岁左右就在上海第一次登台演出。这么看起来,卢燕仿佛就是“天选之人”,她在艺术史上的荣耀也理所应当。因为家里希望她能成为银行家,所以,她大学考的是上海交大,因为交大有很好的财务管理专业。再后来,就像大部分人一样,成了会计,遇到先生黄锡麟后,便与其结婚生子。对枯燥数字的不喜欢,再加上一次偶然的机会,激活了卢燕深埋心底的那颗电影种子,她的人生故事也由此转变航道。(为了让大家更直观理解,《追光万里》里,部分使用了情景再现的方式,还原了年轻时代卢燕的人生)
以表演为职业,是在卢燕30岁,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之后,才开始的事情。为了热爱,她毅然在30岁时,去帕萨迪纳戏剧学院学习表演,从头开始。毕业后,作为学校第一个华人毕业生,校长亲自写信向导演推荐她。卢燕二话不说,回家重新打扮一番再去见导演,最终为自己争取到了这个角色。(看看动图,年轻时代的卢燕,把东方美的含蓄和西方的国际结合,光彩动人)
就这样,卢燕在好莱坞从0到1,一步步站稳脚跟。渐渐地,大家都知道这个“一遍过的Lisa”,只要有东方女性角色,一定来找卢燕。随着她主演的第一部电影《山路》上映,卢燕的演艺事业逐渐走向高峰。但是,她再次调整了人生航线,重新回到那个在她心里播种下艺术梦的种子的地方:中国。电影《董夫人》剧照,卢燕凭借董夫人一角拿到了人生中第一个最佳女主角奖。
初到香港时,拍摄的三部作品《董夫人》《倾国倾城》《十四女英豪》,让她接连拿下两个金马奖的最佳女主角,和一个最佳女配角。但更重要的是,她的根在这里,对于艺术的起源和根基在这里,最美好的记忆也在这里。李安靠她的提拔,才得以在国际舞台有一席之地,为表示感谢,《色,戒》特地请她来演德高望重的贵人。她是真正的华人代表,获得最高艺术成就、最高票房的全华裔阵容电影《喜福会》《摘金奇缘》,都有她的身影。国内的演员对卢燕,只有四个字,高山仰止。要说中国最肆意妄为、最狂的女演员,谁能狂得过刘晓庆?但在卢燕面前,刘晓庆也要后退三分,气场全减,发自内心赞一句“这是生命的奇迹”。刘晓庆曾经说过著名的话,做女人难,做名女人更难,做有钱的名女人难上加难。刘晓庆一生三次婚姻至今无子,但传奇的是,卢燕仿佛拿到了被上帝吻过的剧本——- 她获得如此高的成就,受人尊重,一生被一个男人珍爱,还有三个可爱的孩子,如今晚年依然健康活跃,不断再攀高峰。
(北京国际电影节上,《追光万里》的导演张同道感慨讲述,我们在这里开会的时候,卢燕在干嘛呢?96岁的卢燕,正在加拿大拍戏)
所以我会更加好奇,她一生没有过失落吗?没有过不满足吗?她的婚姻真的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吗?她的那些至暗时刻,又是怎么度过的呢?影片中有不小的篇幅专门留给了她与义父梅兰芳一家。这也是我印象最深,最触动的部分。当年,爸爸去世后,梅兰芳太太的母亲便邀请卢燕母女俩同住。从12岁到去美国,整整九年的青春都是在梅家度过的。梅先生,与她亦师亦父;她与梅家人不是至亲也都胜似至亲,他们每个人都深深地影响着卢燕。梅兰芳先生对她说过的话,成了卢燕一生的座右铭:“追求到家。”在她和母亲远赴美国那天,葆琛、葆珍、葆玥、葆玖都去送行,还各自悄悄给她准备了礼物——葆琛给她买了她最喜欢但一直舍不得买的皮包;葆玖把自己攒的压岁钱都给了她。说着,卢燕整个眼眶都红了。这是整个纪录片里,这个96岁,见过大风大浪、人生百态的老人唯一的落泪时刻。童年,是她心里的羁绊,更是她心灵的养分,是她魂牵梦绕,想回而不得的地方。《追光万里》带着卢燕老师回到了北京的老宅寻根,离开的那一瞬间,她回眸:“让我再看一眼。”人生有太多不完美,不足为外人道,诸多遗憾,只剩午夜梦回。卢燕的一生,何尝不像《如梦之梦》里的顾香兰的告白——除了卢燕,纪录片《追光万里》中还由卢燕串起来了多位影史上重要人物的人生,跟随着她,我们回顾了中国电影走向世界这漫长道路中的浮光掠影——黄柳霜,第一位真正意义上成功走进好莱坞的华裔演员;黄柳霜的成名之路异常艰难,她进入好莱坞时,整个圈子充满了对华人的歧视:演技再好也不会被重用,观众不能接受华人担任主角。她凭一己之力,亲和的性格、高配合度、超强的职业素养,用自己柔和但坚定的决心一点点突破困境,真正闯进了好莱坞。她的经历,激励着之后的华裔演员们,好莱坞华裔女演员刘玉玲,曾在多个场合公开向她致敬过。黎民伟,一位一直坚信可以通过电影教育民众的摄像师。他曾跟着孙中山去前线拍摄,纪录下其作战全过程,还纪录过孙中山和革命军的重要活动;1932年的一二八事变,他又一次冲上战场记录下日军的暴行。(黎民伟拿着摄像机拍过多部新闻纪录片,也作为导演,拍过故事片。后来,还成立电影制片公司。他对于电影的坚持与创作,相比热爱,更多的是“电影救国”的信念,他创办的联华厂就是最好的证明)(他创作出了反应渔民真实生活窘境的《渔光曲》;之后他找到当时最红的阮玲玉合作了《新女性》,而这也成了阮玲玉人生最后一部电影。阮最后留下的那句“人言可畏”,似乎又一次印证了《新女性》想表达的)
关于他的生平事迹,大家都听过看过太多了,这里我也不想再过多赘述。在纪录片《追光万里》里,我很喜欢的是李小龙自己的哲学观,它交融在武打,以及他整个人生里。他是第一个把武术带入电影的人。他也通过这种方式,把他的想法传递给了更多人。就像张同道导演自己说的,“虽然我在拍广东的电影人,但我记录的,是中国电影,在世界舞台上的百年传奇。”
感谢这部纪录片,让我看到那么多珍贵的电影历史资料;让我认真认识了一个可以作为我人生榜样的女性;让我思考,一场坚韧、卓越而低调的人生,到底该怎样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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