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坎皮恩早就是公认的大师导演，28年前，她执导的《钢琴课》不仅拿下戛纳金棕榈大奖，更成为奥斯卡收割机，这样一位导演本该有更多作品，但事实上，她已经有十多年没拍过电影，期间只有一部剧《谜湖之巅》。今年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其新作《犬之力》拿下银狮奖，影片集结了一众优秀演员，你甚至可以在片中听到她前作的回音。
故事发生在1925年蒙大拿州，当地富有的兄弟菲尔和乔治管理着一个全是男性劳力者的社群，这些男人长时间工作，共享同性社会关系，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饰演的菲尔，比弟弟乔治更有野心。菲尔仍与乔治共用一间卧室，像男孩一样睡同一张床，乔治与哥哥非常不同，他很寡言，性情温和，保持绅士风度，因为不能被菲尔倾听，乔治逐渐与菲尔渐行渐远。罗斯是在当地开餐厅的寡妇，和儿子彼得相依为命，彼得身材纤细，看起来非常柔弱，而且爱好做纸花。罗斯很欣赏儿子的作品，便把纸花插在餐桌的花瓶里，但当菲尔看到这些，就像狼嗅到了猎物。菲尔尖酸刻薄，他坚持牛仔装扮，浑身散发汗臭，脸上永远有泥污，似乎要向全世界证明他是男性里的男性。当他遇到任何挑战自己的事物，都觉得被冒犯，极端放大了心中偏见，让暴力成为自己的勋章。为了展示自己的阳刚，他在公开场合调戏并侮辱彼得，不仅搞砸了饭局，也让彼得的母亲心碎。但菲尔的恶劣行为无意中撮合了乔治和罗斯的感情，面对这个脆弱的女人，乔治心动了，他也不再顾忌菲尔，擅自决定与罗斯在一起，不再让她受任何委屈。得知乔治突然结婚，菲尔异常愤怒，他感到自己被背叛。他很讨厌罗斯，抓着她的过往不放，比如：罗斯的前夫是上吊自杀的，但乔治没有动摇之意。乔治很爱自己的妻子，知道她会弹钢琴，特地买了一架放在家里，可这样的惊喜对罗斯来说既盛大又令她惶恐不安。她偷偷在家练琴，琴技生疏，菲尔为了羞辱她，在楼上用精湛的班卓琴技不停打断罗斯的钢琴声。通过婚姻，罗斯升入另一个阶层，这已然带给她极大压力，同时，菲尔让她对新生活的期待化为泡影。罗斯是一朵即将凋谢的花，只能靠酒精缓解压力。一次聚会上，乔治鼓励妻子为蒙大拿州州长表演，但她的确无法弹出完整的曲子，场面一度尴尬，雪上加霜的是，菲尔让罗斯在众人面前彻底出丑。男权对女性的压制在影片中化作声音，菲尔会用口哨声不断提醒罗斯他的统治，罗斯因此病入膏肓，她知道自己随时处于监视之中，而潜藏的暴力无疑让她面临更大危险。彼得回来后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他穿着白色运动鞋，白色衬衫，戴着一顶与他并不搭配的牛仔帽，他正在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医生，桌子上摆放的不再是纸花，而是被解剖的兔子。或许这正是他本性的一部分，做事缜密，不透露任何心事却暗中掌控一切。彼得把自己当成诱饵，不断靠近菲尔，最关键的是，他发现了菲尔的秘密，但没有选择揭发他，反而用更残忍的方式布下埋伏。他知道男性情谊的弱点，也就是“被过度高估的忠诚”，彼得是狡猾的狐狸，他很精明地显露着自己与众不同的优秀，并用“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这种违心之言骗取菲尔的信任。可当他看到菲尔手上的伤口，便已经知道如何下手便能让菲尔的死亡变得合理。肮脏的菲尔在全片唯一一次穿上正装，就是临死前去看医生，紧接着，他的尸体躺在棺材里，入殓师为他梳洗打扮，擦去那些象征着男子气概的泥污，这样一个在生前用权力威慑他人的重要人物，死后却并没有得到太多尊重，这不难理解，很多人希望他死去。如此，彼得拥有了两个身份，一是杀人凶手，另一个是拯救被压迫者的救星。结尾的镜头，他像上帝一样在房内窥探外面发生的一切，他的母亲和继父拥抱，可能是互相安慰，也可能是暗自庆幸终于拥有了不被打扰的平静生活。那一抹得意的笑让人印象深刻，暴虐的父权极具危害性，但也非常脆弱，它甚至都敌不过彼得那支脆弱的纸制假花。尽管简·坎皮恩在改编时删除了某些关键性情节，但影片仍保留了原著精髓。《犬之力》描写了一个敏感又残忍的男人，讲述的是男子气概对周遭一切所造成的破坏，这部影片与坎皮恩早期的作品有很多相似之处，不过它更暗黑、更扣人心弦。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在扮演菲尔时不得不扼杀自己的贵族气质，成为那个一只手阉牛，用套索套住野马的暴徒。他把菲尔的愤怒和怨恨倾泻到每一束目光中，每一个扭曲的笑容，每一句嘲弄，每一次吮吸烟头……甚至在弹班卓琴时都表现出极度好战。菲尔如此看重身为男性的权威，不惜扭曲本性维持对周遭的暴力统治，只是因为他害怕自己的“缺失”被发现，所以菲尔哪怕接受了先进的教育，也会心甘情愿倒退到原始。菲尔有一个令人不安的习惯，他会目不转睛盯着远山，好像在提防着什么潜在威胁，这是他的恐惧，也是他的宿命，正如这几年我们所熟知的好莱坞故事，巨头一夜之间身败名裂，不是没可能。很多观众不知道，杰西·普莱蒙和克斯汀·邓斯特在现实生活中也是夫妻，在《犬之力》里的表演风格非常互补，是被置于谋杀和破坏之外的和谐音。这段关系证明了两性之间是可以有理智情感的，尽管他们还有一道“阶级”的障碍难以跨越。《犬之力》是一部严肃却有呼吸感的作品，坎皮恩没有匆匆忙忙地叙述故事情节，而是让观众进入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世界，这个世界似乎是超自然的，但也是完全真实的，而我们将永远处于紧张状态，感受着暴力的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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