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hris Evangelista
译者：易二三
校对：覃天
来源：Slash Film（2022年9月11日）
在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的《造梦之家》中，有一场戏让我格外印象深刻。萨米·法布尔曼（加布·拉贝尔饰），这个梦想拍电影的孩子刚刚见到他的大伯鲍里斯（贾德·赫希饰），后者在年轻的时候曾在马戏团工作——也涉足过电影界。鲍里斯是个艺术家，而且他意识到萨米也是个艺术家。正如鲍里斯所说，萨米固然很爱家人，但他更爱拍电影。这是我一直渴望从电影里看到的「啊哈」时刻之一。你可以爱亲近的人，但也可以更爱电影——和艺术创作——就算只是多爱一点点。
《造梦之家》是斯皮尔伯格集其毕生经验的一部电影。我并不是说这是他最伟大的杰作——而且它不是。我的意思是，这部影片是斯皮尔伯格以华丽的大银幕呈现的私人故事。他以前拍过很多私人的、自传性的电影，但直到他生命中的这一时刻，这部电影才能应时而生。任何一个斯皮尔伯格的粉丝——或者我应该说是斯皮尔伯格的死忠影迷——都不仅仅是熟悉他的电影，他们更清楚他的历史。仿佛斯皮尔伯格有着自己的神话大系——他小时候是如何拍摄家庭电影的，他是如何自学成为一名导演的，父母的离婚如何使他与父亲产生矛盾——最终影响他拍摄了一系列父亲缺席的电影，以及他是如何在电视行业崭露头角，进而成为有史以来最成功的电影导演之一的。在《造梦之家》中，斯皮尔伯格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神话。这部作品所展示的并不完全是斯皮尔伯格的生活轨迹；这是好莱坞的版本，而且故事似乎为此而生。斯皮尔伯格是有史以来最好的电影导演之一；他已经成为了一种符号。电影是梦，而斯皮尔伯格是造梦师，所以他的自传式作品讲述了一个好莱坞化的真实故事是恰如其分的。其结果是一部风趣、动人且温暖的电影。然而，在所有的欢乐之下，还潜藏着某种忧郁的情绪。因为鲍里斯叔叔关于热爱艺术高于一切的观点的言下之意是，艺术家最终往往会孤独一人。他们被困在自己的脑袋里，唯一的出路是创造别人无法创造的东西。这可能是一种疏离绝世，你可以感觉到，尽管斯皮尔伯格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他的心中涌动着孤独感；他一生都在追寻的孤独感。但也有欢乐；这些欢乐以电影的形式让我们震颤、惊叹、愉悦和流泪。《造梦之家》的剧本由斯皮尔伯格和他的老搭档托尼·库什纳联合撰写，故事的开头并不太平，年幼的萨米——斯皮尔伯格的化身（由马泰奥·佐里纳·弗朗西斯-德福德扮演），在大银幕上看到了人生中的第一部电影——《戏王之王》——并为之感到震惊和恐惧，随后影片逐渐展现了粗粝的底色。萨米的家庭生活充满了爱，但也很混乱，每个人（尤其是他的姐妹们）似乎一直在大喊大叫。这是我今年最期待的电影之一，我发现自己在这些早期场景中被一种不安感所笼罩，担心斯皮尔伯格会走错任何一个步骤。值得庆幸的是，《造梦之家》最终找到了自己的风格，这可是斯皮尔伯格！我也许应该为怀疑这位大师而感到羞愧。对不起，史蒂夫。萨米的父亲伯特（由保罗·达诺扮演，他在影片中散发着一种镇定的魅力）很有爱心，但却是一个经常不着家的工作狂，他与好友本尼（塞斯·罗根饰）致力于研究最先进的计算机技术。伯特富有科学精神且理性，但萨米的母亲米茨（米歇尔·威廉姆斯饰）则是一个无拘无束的人。和萨米一样，她也是一位艺术家——她会弹钢琴，并且在生孩子之前梦想着要成为一名专业钢琴家。很明显，《造梦之家》的部分内容是斯皮尔伯格写给母亲的一封情书，但威廉姆斯的表演并未真正触动我，尽管她毫无疑问是一位出色的演员。米茨的酗酒习惯以一种暗示的方式呈现了出来，她的精神状态还经常不稳定。但威廉姆斯决定将这个角色表达到极致，对那些并不特别有趣的事情大笑并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都让人觉得有点烦躁不安。但是，等到萨米进入青少年时期后，影片就找准了自己的立足点，由加布·拉贝尔饰演的少年萨米非常讨人喜欢，以至于我希望他能再次与斯皮尔伯格合作。萨米痴迷于拍电影，他经常拿着父亲的摄影机，并让他的朋友们作为临时演员，经过长时间的尝试和磨练，他逐渐拍出了越来越宏大、越来越精致的电影。影片中展示的所有早期拍摄的电影，都是斯皮尔伯格本人年轻时的作品，看着这位导演让自己年轻时的作品重获新生也是一种乐趣。他带着我们一起重温自己的童年，一同踏上了一段愉快的旅程。法布尔曼一家最初住在新泽西州，而后搬到亚利桑那州，最终在加利福尼亚州定居。关于加州的部分是这部影片的精华，因为萨米在这里成长为我们知道他最终会成为的那种电影人。他同时还处理着不少个人问题——他的父母渐行渐远，两人之间的情感不复往昔。此外，萨米就读的新学校的部分学生是激烈的反犹太主义者，无情地欺负萨米。犹太教是斯皮尔伯格生活中的一个重要部分，因此它也是《造梦之家》中的一个重要部分，尽管斯皮尔伯格并未对这一点进行深入的呈现和探究。「我也为很多其他事情感到过羞耻，但他们以辱骂和欺凌让我真的为自己是犹太人而感到羞耻，」斯皮尔伯格谈到欺负他那些青年时说，但这部影片中并没有表达这种羞耻感。还是那句话：这是一个好莱坞版本的故事，而不是真实的故事。斯皮尔伯格是艺术家；他有描绘自己的画板的权利。纵然有这些令人心酸的情况，斯皮尔伯格和库什纳的剧本还是经常让人大笑不止。萨米喜欢上了一个名叫莫妮卡（克洛伊·伊斯特饰）的天主教女孩，他们的第一次「约会」是在莫妮卡的卧室，莫妮卡给萨米看了她收藏的耶稣画像，然后要求萨米和她一起祈祷，这是斯皮尔伯格所有作品中最有趣的场景之一。还有一个涉及欺负萨米的恶霸的精妙笑话，我不想在此破坏惊喜，但相信我，当它出现时，你会笑得很开心。影片的最后一幕也是如此，它是斯皮尔伯格有史以来最棒的结局之一。虽然《造梦之家》是斯皮尔伯格最「接地气」的电影之一——除了一个涉及龙卷风的场景，不要指望有别的壮观特效——但他仍然把他无与伦比的风格融入其中。斯皮尔伯格的御用摄影师雅努什·卡明斯基细腻地捕捉到了穿过法布尔曼家窗户的令人不安的光线，或是当萨米在他的剪辑机前辛勤工作时，镜头缓缓围绕着他移动。这一切都被渲染得非常漂亮，而且往往很神奇——比如当萨米用他的手作为临时银幕，将投影仪对准他张开的手掌。抛开所有的故事，有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萨米和斯皮尔伯格都不能停止，也不会停止拍电影。他必须进行艺术创作。正如大伯对萨米说的另一句话，他是个瘾君子——艺术就是他的毒品，他永远无法自拔。这也给了许多影迷一些安慰，即斯皮尔伯格似乎永远不会放弃——他将一直拍电影，至死方休，到那时，留下的将是他巨大而熠熠生光的遗产。《造梦之家》并不像是斯皮尔伯格职业生涯的一次收尾。它给人的感觉是一个极为私人化的故事，而且是导演经过必需的沉淀之后终于讲述出来的一个故事。既然这个故事已经讲完，是时候迈向下一部伟大的作品了。合作邮箱：irisfilm@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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