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的时代，我们吞噬着未来：Deftone
来自萨克拉曼多的艺术家兼金属乐队Deftones在2020年带着大师级的新专《欧姆（Ohms）》回归了。主唱奇诺·莫雷诺接受了NME的采访，聊了聊乐队经历的疗伤、友情和充满戏剧性的旅程 —— 可是别管它叫“重生”。
文：忙姐
编：桃子
Deftones乐队
《欧姆》中的“后末日”
“我们被过往的灰烬包围，”主唱奇诺·莫雷诺（Chino Moreno）在新专辑《欧姆》中的同名曲中唱道。这首歌非常符合2020年燃烧的废墟般的“后末日景象”，要想活着逃离，必须得斩断过去，沿着破碎的道路前行。
至少对于莫雷诺来说，黑暗隧道的的尽头还是看得见光的。随着副歌的开始，那句“时间不会改变我们做出的决定，我们就这样继续存在”闪烁着化解和乐观的微光，给我们带来安全感。
主唱奇诺·莫雷诺（Chino Moreno）
“这不仅仅是直接唱一件事，”莫雷诺在被NME问到歌词的时候回答说，“它可能是在写一段经历，或是一段感情，但是老实说，我写的时候想的是关于环境和地球的主题。副歌写的就是我们会一起活下去，谁都无法改变它。”
莫雷诺说希望、团结和盘点就是当今的秩序。他接受采访的时候正在散步，这是他新养成的习惯，特别是他需要聊这些严肃话题的时候，长时间的走路能让他“把内啡肽集中到脑部。”
意味深远的新专辑
上次采访莫雷诺的时候还是几个月前庆祝他们改变世界的三专《白马驹（White Pony）》的发行20周年纪念。Deftones并不是那种会炒冷饭的人，但是如此震撼的专辑必须得纪念一下。而且，知道他们会再发一张震撼的新专《欧姆》之后，感觉他们接受采访也不会那么不适。
来复习一下物理：欧姆是两点之间电阻的单位。那种推力、拉力和其中的空间感就是这张专辑的主题——Deftones建立起美和残酷这两个对立面，电流在声音、情绪、流派、尖刻和脆弱之间的穿梭。这张专辑写的就是在这个充满对立两极世界之间找到自己的位置。
“我们所做的这些东西的阴和阳成就了我们，”莫雷诺说，“我们从来都不仅仅是个金属乐队，或者另类乐队，我们就是我们。我们的舒适圈就是我们不需要选择。”
初次尝试政治话题
专辑由《创世纪（Genesis）》开头，好像第一枪就赢了战争一样，莫雷诺把旗子稳稳地插在地上，唱道：
“不论哪一方来劝我我都会拒绝
（I reject both sides of what I’m being told）
我看得清楚极了
（I’ve seen right through）
现在我要来看看它到底能狂野到什么程度
（now I watch how wild it gets）
我终于获得了平衡
（I finally achieve balance）”
如果你发现在脸书、推特上和人辩论和直接对着马桶吼差别不大的话，这首歌讲的就是差不多的情况。“在这个政治复杂的时刻，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对的，”莫雷诺说，“我的反应就是：我不相信任何人。”
“这首歌写完以后，我想过要改歌词，因为我们不是一个有政治观点的乐队。对我来说，政治和我们的音乐不搭。音乐于我而言是逃避那些政治信息狂轰滥炸的绿洲。把政治口味的歌词留下来虽然挺恐怖，但是我对这首歌还是很满意的。”
正是这种满意让最后那一首同名曲《欧姆》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一致性和高标准是Deftones不可或缺的特色。
Deftones独特的优秀是一种习惯
1988年乐队刚成立的时候，他们还只有十来岁，那时他们就爱上了另类流行、朋克、说唱和新潮音乐，他们这种近乎不合时宜的前卫风格在1995年的首专《肾上腺素（Adrenaline）》发行的时候，就好比潘多拉魔盒一样被倾倒在世界上；1997年的硬核后朋克二专《皮毛周围（Around the Fur）》又掀起了另一波高潮。
他们虽然被省事地贴上“新金属”的标签，但又很奇怪另类，和新金属大相径庭。2000年左右，音乐界开始大批量地出现带着鸭舌帽玩说唱的男青年，而Deftones用一张冒险史诗般的《白马驹》和这些人划清了界限，人们开始称他们 “重金属版电台司令”。
对于大多数乐队来说，能有一张如雷贯耳的专辑可以一直炒，就已经挺幸运的了。《白马驹》其实可以成为那样的专辑的。接下来2003年的那一张Deftones同名专辑尽管强悍有力，但是那个时候，嗑药、无节制地派对、内讧以及其他摇滚明星的经典操作让乐队有点力不从心。
2006年那张充满野心的太空摇滚专辑《周六夜手腕（Saturday Night Wrist）》虽然在歌迷和乐评人的眼中成功了，但是乐队后来承认那是他们最差的一张专辑，毫无方向，莫雷诺的瘾和迷茫把他变成了一个“不自信版本的自己”。乐队需要“恢复出厂设置”，但是开关是一个悲剧。
Deftones痛失贝斯手
2008年，乐队又请来了泰瑞·达特（Terry Date，他们前四张专辑的制作人）来制作第五张专辑《爱神（Eros）》。他们参加完泰瑞哥哥的追悼会开车回家的时候，贝斯手程智（Chi Cheng）出了车祸，陷入昏迷。于是这张专辑就被搁置了，乐队的其他成员们开始演出筹资，来支持老朋友的康复。
贝斯手塞尔吉奥·维加（Sergio Vega）
贝斯手的空后来被流沙乐队（Quicksand）的贝斯手塞尔吉奥·维加（Sergio Vega）补上（算是永久替补了吧）。乐队于是从头开始录制了2010年的那张《钻石眼（Diamond Eyes）》，专辑由里克·拉斯库里涅茨（Rick Raskulinecz）制作。程智后来一直处于半昏迷的状态，直到2013年因心脏骤停而离世。
第二次崛起
这张完美的《钻石眼》终于使乐队成功摆脱了《白马驹》的光环，开启了接下来似锦的几年：Deftones在2013年发行了充满了宇宙之美和节奏感的《锦鲤洋馆（Koi No Yokan）》，接着又在2016年发行了极具氛围的《血块（Gore）》。
多亏他们的老朋友泰瑞·达特的帮助，这张《欧姆》也大获好评。《欧姆》是泰瑞在《爱神》之后，首次制作Daftones的专辑。
“我们最好的几张专辑都是和泰瑞一起完成的，所以我说我们一直都想再合作。”莫雷诺说，“由于程智的车祸，《爱神》一直未完成、未发行，就搁置了。我们当时需要换场景，一切都要换一换。这后来在我们完成《钻石眼》的时候，给予了我们所需的那种心态。”
他接着说：“我当时每周都和泰瑞聊一次，他是我们生活里的一个不变的常量。跟他谈心有种回家的感觉，很有趣。”
我们还能听到《爱神》吗？
重新携手泰瑞却继续搁置《爱神》不难受吗？不会觉得有什么需要完成的事情没有完成？
“不会啊，”莫雷诺回答道，“我们聊了一些关于《爱神》的事。我们停下一切陪程智治疗的时候，硬盘就被收起来了。我印象中专辑只完成了一半多一点点，离一张完整的专辑还有很远，很多曲目只有片段。我们经常被问到：‘你们还会发行那张专辑吗？’说实话，那就跟写一张新专辑一样，我得给十几年前的歌填词。”
乐队在程智离世一周年的时候发行了专辑里一首叫做《微笑（Smile）》的曲目，后来又发行了现场版。除此之外，莫雷诺觉得很难再回到程智在世时的思路上，去写完这些歌。
“这些片段会让你想起过去，”他说，“要是每一首歌都重新做，就会唤醒你更多的记忆，得把自己代入过去的某个时刻，会让人变得情绪化。这张专辑有太多回忆的羁绊了。”
莫雷诺补充道：“在未来能完成这张专辑是歌很有趣的想法，我也从来没说过不回去完成它。有时候我会觉得继续这张专辑是一个能让我学习很多的实验。”
被误会的傲娇吉他手
在专辑发行之前，吉他手斯蒂夫·卡彭特（Stef Carpenter）告诉媒体“首先他本不想弹这些歌的”，而且乐队的音色“不是他期待的，也不是他一开始想要的”。关于莫雷诺和卡彭特这一对，《滚石杂志》有一个挺有名的比喻：莫雷诺用史密斯乐队（The Smith）的唱法唱极端金属Meshuggah的吉他伴奏。
现在，莫雷诺告诉我们他们能感情还是很好的，写专辑的时候，乐队开始像在俱乐部的小孩子一样，一起jam、制造一些噪音。他也很执着地指出之前关于卡彭特不合群的报道都言过其实了。
“斯蒂夫没缺席过，他应该每天都是第一个来的，”莫雷诺说，“在写《血块》的时候，他总是坐在边上，不太加入写歌的过程。但最后他还是加入了，写了吉他的部分。每首歌他都弹了。有一些他自己的点子不是我们想要的那种平衡感，所以当他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媒体们都开始大做文章，说他不想和这张专辑有任何关系，但是很他很明显地想嘛。”
“当我们开始写《欧姆》的时候，这件事情很显然地困扰着我们。我们就决定，如果我们真的要写这张专辑，那么每个人都要全身心地投入。如果我们不能达成一致的话，那不如不要写了。”
Deftones里每个人都挺牛的
那他们这回是史密斯还是Meshuggah呢？
“不可能啦！”莫雷诺笑了，“我觉得那也是夸大其词了。我喜欢Meshuggah，也喜欢史密斯，斯蒂夫也都喜欢——当然他可能和我一样都是分离模式（Depeche Mode）的头号乐迷。我们没那么不兼容。人们总是告诉我，斯蒂夫是个金属党而我是写旋律的。其实也没那么黑白分明。”
“我们意见不合的时候，通常是我在挖掘一首歌。当他弹riff的时候，他会弹入神，一直弹一直弹。我习惯把这些riff拼凑成有条理的乐段，只有这样我才能唱。我知道我这么玩他的riff他会不爽。关于曲风，我们从不争论。好歌就是好歌，没必要争。”
在世界碰撞之际，和谐依然贯穿着《欧姆》。键盘手弗兰克·德尔加多（Frank Delgado）在那首大量使用合成器、科幻音色的类似后摇滚的《数学之咒（The Spell of Mathematics）》和空灵、自赏的《无头（Headless）》中大放异彩，比起卡彭特在《乌兰蒂亚（Urantia）》和《光辉之城（Radiant City）》里的精彩速弹，一点也不逊色。
这张专辑不仅有演唱会用来炒气氛的特洛伊木马（《典礼（Ceremony）》《错误（Error）》和《庞贝城（Pompeji）》），也有莫雷诺掏心窝的歌词。
莫雷诺的印象派歌词
好像是在召唤他的偶像莫里西（Morrissey，史密斯乐队主唱）和罗伯特·史密斯（治愈乐队The Cure的主唱）一样，莫雷诺会用生动的词语去描绘一个意境而不是叙述一个故事，他的这种自怜自艾的风格在90年代极受欢迎。
“那时候，特别是那些来自垃圾摇滚年代的音乐人，都会唱什么‘我的生活糟透了，我的童年不堪回首’这样的内容，‘抱怨’在那个年代的音乐里是特别流行的主题。”莫雷诺回忆道，“我想写一些能让你想象并在脑海里绘图的东西。这真切地让我感到了自由，不受拘束地任由乐队带给我的灵感袭来。”
尽管幻想和比喻依然层层叠叠地遮盖着，莫雷诺却努力地在《欧姆》中的歌词里写出某些具象：
“因此我今晚要离开你（So I’m leaving you tonight）
这里不再有趣了（it’s not fun here any more）
我将会去游行 （I’ll be joining the parade）
我是那个曾经来过的魂魄（I’m the ghost who came before）“
——《典礼》
“耶稣基督（Jesus Christ,）
你献出了生命（you gave your life）
但是我们却白白死了（but we die in vain）
我们饮于欲望之泉（We drink from the fountain of intent）
呛住，又悔改（and we choke on the water then repent）“
——《庞贝城》
“我相信你的爱给我施了咒（I believe your love has placed a spell on me）
我相信你的爱创造了你我呼吸的空间（I believe your love creates a space where we can breathe）“
——《数学之咒》
Deftones开始审视自己
就创作过程而言，莫雷诺将这张专辑比作了2003年的那一张同名专辑。“我感觉这张专辑比之前的都多了一些角度。”他说，“写同名专辑的那段时期是非常黑暗的。我的脑袋被各种药和酒精迷得乱七八糟。《欧姆》和那种黑暗完全没有关系，反而非常正能量，但是里面又有些非常深沉的主题。就是多了一点自省的部分吧。”
他继续说道：“从自省角度去写歌一直挺可怕的。我一直回避这个话题。我总是保留自己的感情，不会百分百呈现在音乐中。虽然我不知道这样到底好还是不好，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个样子。我知道我的歌都是编造的，而不是唱我自己，也不是唱我的感受，但这样挺有用。我尝试在歌里用一些匿名的手法，让我们的音乐变得更有趣。”
心理医生帮了大忙
这种自省来自于莫雷诺一段长时间的自我分析，在录制《欧姆》期间，他会参与心理疗法来与解决他自己的问题。他提倡所有的成年人都应该能有心理治疗的机会，因为当一个成年人是在太辛苦了。
他认为谈论这种心理疗法应该被正常化，但是这对《欧姆》的影响并不应该被说得过分深刻。
“我不想让这张专辑听着像‘奇诺跳大神，把自己身体里的恶魔封印在专辑里’的感觉。它应该没那么重要。”莫雷诺耸耸肩说，“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心事，我都推荐你试试心理疗法，这是很健康的东西。你去医生那里测血压测心肺，为什么你不能去心理医生那里查查你的脑袋呢？”
莫雷诺赞同了他在回忆自己的生活和质疑自己想法上花的时间，明智地总结道：“你这一辈子都成不了别人，为什么你不琢磨一下为什么你会做某些决定呢？但愿你在理解以后可以相应地调整。你甚至都不需要下什么‘成为一个完美的人’的决定。我不打算在一生中能有任何时候比你更神圣，但我认为我们确实应该认可事实，并且把自己搞清楚。这就是成长、变老的一部分。”
“我的人生还剩下不少，但是我走过的部分既有高潮也有谷底。我能在现在这个位置都是因为我的经历，所以能和一个不了解你，或者不知道你是个乐队主唱的陌生人，最好还能比你聪明一点，一起把自己整明白是件挺好的事。”
还是从前那个潜力无限的Deftones
Deftones一直是一支在风险中茁壮成长的乐队。我们告诉莫雷诺，他做的最有胆的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放在公共的视野内。
“还行吧，” 他耸耸肩，不想陷入另一种“虚假报道”，“我没有重塑自己，只是让自己变得更舒适，一边琢磨一边创作好歌。好的作品不都是我一个人的。乐队是一个集体，我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好的作品是我们五个人共从创造的艺术品。”
Deftones加上亲密和清晰的特点以后，乐队并没有脱胎换骨，而是恢复了最初的状态，准备好了迎接下一轮挑战。他们在乐队的过往，彼此以及世界之间找到了平衡，不懈地自我要求既要忠于自己，也要超越自己。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仍然是乐界一支重要的力量的原因，而他们的下一首单曲、下一张专辑、下一次巡演都可以成为他们的代表作。
莫雷诺在同名曲《欧姆》的歌词里总结道：“这是我们的时代，我们吞噬着未来（This is our time/We devour the days ahead）。”
他告诉我们：“我认为每一张专辑在我们的过去都有个特殊的地位，希望它们在我们的未来也能有这样特殊的地位。哪怕是在我们的至暗时刻，我们也坚持着少年时的初心创作音乐。我们到现在还愿意做音乐、还有能力做音乐，是很幸运的事。”
Reference：
https://www.nme.com/music-interviews/deftones-chino-moreno-ohms-interview-therapy-eros-27587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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