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eter Debruge
译者：鸢尾花
校对：易二三
从索福克勒斯到莎士比亚，众多剧作家都将笔下的故事聚焦于家庭。这些伟大的讲故事的人可以随心所欲地创作不同题材的故事，但他们都认识到，最具有情感冲击力的还是子女和父母之前羁绊的感情——甚至不是浪漫的爱情。佛罗莱恩·泽勒深谙此道。在拍摄自己的导演首作之前，这位才华横溢的法国剧作家写了十几部戏剧剧本。其中最受赞誉的，是关注心理问题侵蚀看似正常资产阶级家庭的「家庭三部曲」：讲述抑郁症的《母亲》，关注阿尔兹海默症的《父亲》，以及聚焦青少年抑郁症的《儿子》。在戏剧舞台上，泽勒试图让一切显得简单、诚挚，并唤起观众的共鸣。2020年，他根据自己剧作改编的影片《困在时间里的父亲》让安东尼·霍普金斯获得了当年奥斯卡最佳男演员奖。人们都在关注他的下一部作品，泽勒选择改编了自己最私人的一部剧作《儿子》，其讲述了一名生活在纽约，深陷自己心绪中青少年——尼古拉斯的家庭故事。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理解他，甚至是他自己。「我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我无时无刻不感到痛苦。」17岁的尼古拉斯说，该角色由新人演员泽恩·麦格拉思扮演，他在片中和休·杰克曼有不少正面交锋。在这部影片中，人们都想要做正确的事情，但似乎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尼古拉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所有的行为都转为了一种绝望的呼救。这种不确定性给《困在心绪里的儿子》带来了紧张感：一种低沉的、下意识的恐惧——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仿佛悲剧般不可避免，但你不能完全确定它将以何种形式出现。「他让我害怕，」尼古拉斯的母亲凯特（劳拉·邓恩精彩地将这个角色的空虚感演绎了出来）对前夫彼得（休·杰克曼饰）说道，她的语气表明，她第一次承认这一点。彼得如今是一名有权有势的律师，和妻子贝丝（凡妮莎·柯比饰）刚有了一个孩子，住在豪华公寓里。一天深夜，凯特出现在他们家门口，向前夫寻求帮助。尼古拉斯已经逃学近一个月了，事情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劲，但他不愿意对母亲吐露什么。凯特希望彼得和他说说话，帮帮他。彼得态度强硬，又很关心尼古拉斯，想解开他的心结，渡过青春期这个阶段难熬的心绪。彼得希望儿子能有被尊重的感受。在接下来两人的对话中，尼古拉斯终于向父亲问道，可不可以和他一起生活。这为整部电影的剧情走向带来了悬念。泽勒对他自己的戏剧的改编并没有给人以宽松和生活化的感觉，而更加提升了原作的质量，但却不同于戏剧。《困在心绪里的儿子》的布景十分简洁，没有什么装饰，人物好像生活在宜家的样板间里。声音和音乐被减少到了几乎没有的程度。这个故事发生在纽约，可是影片中竟也没有什么纽约客们熟悉的警笛声。联合编剧克里斯托弗·汉普顿将法语原作改编成了英语，并对台词进行了不少口语化的修改。这似乎是大多数电视电影的工作方式，但泽勒却努力地让这部影片显得更有质感。他希望让观众思考，而不仅仅是「折磨」他们的情感。虽然后者显然是观众最直观的感受。如果观众悉心观察片中彼得和尼古拉斯之间关系的话，你会发现一个「迷人的把戏」，这甚至比泽勒在《困在时间里的父亲》中让霍普金斯逐渐失去理智的「把戏」更加微妙。休·杰克曼饰演的彼得变成了一个陷入在自我表演中的人。这个很少回家的工作狂拼命成为一个理想的家长，但他似乎清楚（或怀疑）律师行业里其实没有他的一席之地。这意味着，彼得本质上只是在伪装成一个试图扮演父亲角色的男人。如果你不太认可这种解读，不妨回想一下影片中的一个关键场景：当彼得从工作中难得休息一下，去见他的父亲（安东尼·霍普金斯饰），并告诉他自己正考虑拒绝一位华盛顿特区政客帮助竞选的提议，因为尼古拉斯需要他。在彼得看来，这是个正确的决定，但安东尼看穿了他的计划。「我之前没有好好对你。那又怎样？」他吐槽道。「早点从阴影里走出来吧！」彼得这个角色的另一面开始展现，他来自一个闭口不言、将忍受痛苦被视为个人力量的标志的年代。而在今天，情感成熟的标志则与相反的品质有关：识别自己的创伤并接受治疗的能力，正如尼古拉斯试图做的那样。值得称赞的是，在没有陷进工作的时候，彼得确实尝试过与儿子沟通。正是通过其中一次谈话，彼得了解到自己离异的事情，给尼古拉斯带来了严重的心理创伤。这次谈话并不是这个故事的「注脚」，而成为了一个线索。尼古拉斯显然感到，自己已然被父亲背叛和抛弃了。他说，生活「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对于尼古拉斯的父母以及观众中的任何父亲和母亲来说，看到一个如此年轻的人被他周围的世界折磨，这可能会让他们感到不安。电影中，麦格拉思的演技要比西区《儿子》舞台剧版本中劳利·基纳斯顿的演技更加精湛。舞台剧中的尼古拉斯在墙上涂来涂去，激动地掀翻桌子。而电影中的尼古拉斯则不一样，他就像是全片的密码，他在床垫下藏着武器，对父亲的新生儿表现出了令人不安的好奇。尼古拉斯是一个不好演的角色，因为演员哪怕展现出一点儿威胁性，都会破坏泽勒赋予这个角色的敏感特质。《困在心绪里的儿子》不是一部简单的影片，但在年轻人普遍被心理问题困扰的当下，它显得如此重要。只要看一下统计数据，你就会发现近年来，青少年群体中抑郁症、自残和自杀的比例正惊人地上升——甚至在疫情之前。当尼古拉斯问起父亲他在洗衣房里发现的那把枪时，谁都不知道这个走不出自己心虚的男孩是打算用它来对付同学还是自己。我想关于这一点，契诃夫应该很懂。贝丝很害怕尼古拉斯，但她尽力成为一个有爱心的继母，比如在一个轻松的场景中，她让彼得展示他「著名的臀部摇摆舞」。抛开休·杰克曼的明星形象不谈，我们好像在这个场景中看到了一个傻子。休·杰克曼通过这部影片和《坏教育》打开了自己演艺事业的新篇章，因为杰克曼为了暗示彼得的基本不安全感，而将他自然的魅力隐藏了起来：他想打破这个循环，成为一个比他的父亲更好的父亲，但他不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在看《困在心绪里的儿子》的过程中，这个家庭的悲剧开始演变成了我们自己的悲剧，我们无法忽视泽勒用作品，对生活发出的警告和呼号。合作邮箱：irisfilm@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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