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去世,意义和戈达尔差不多

八卦 作者:虹膜 2022-11-26 21:29:37

作者:Alex Williams

译者:易二三

校对:覃天

来源:The New York Times(2022年11月24日)


让-马里·斯特劳布是一位与法国新浪潮一同发轫的知名电影人,他与妻子达尼埃尔·于伊耶拍摄的电影引发了批评界的辩论,这些电影以其侵略性的思辨题材、马克思主义倾向和反商业敏感性而闻名。斯特劳布上周日在瑞士罗勒的家中去世,享年89岁。

瑞士国家电影资料馆宣布了他的死讯。

让-马里·斯特劳布

「施特劳布夫妇」——虽然两人通常被冠以这个称谓,但他们更喜欢「施特劳布/于伊耶导演组合」作为自己的行业代称——在五十年代崭露头角,与弗朗索瓦·特吕弗、让-吕克·戈达尔等新浪潮旗手出身于同一个圈子,尤其戈达尔还是多年来与他在罗勒比邻而居的好友,直到他也于今年九月离我们而去。


新浪潮的导演们颠覆了电影制作的传统,将他们的电影理论融入到反映战后法国反权威主义情绪的、以作者论为指导核心的作品中。施特劳布和于伊耶将这些热情倾注到了一个更激进的方向,摒弃了传统的叙事技巧和结构,创造了一种由意识形态驱动的电影形式,昂然地蔑视了电影娱乐性的基础标准。
举例来说,在他们1981年拍摄的纪录片《太早,太迟》中,于伊耶以画外音的形式朗读了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写给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卡尔·考茨基的一封信,内容关乎于法国农民的经济困难,而画面上呈现的是看似不相关的当代法国各地的镜头。
《太早,太迟》(1981)
他们的影像的原始素材往往像是从研究生水平的教学大纲中照章提取的,从贝托尔特·布莱希特的戏剧、小说家和文学评论家埃利奥·维托里尼的作品,到无调性作曲家阿诺尔德·勋伯格的歌剧等等。
批评家、电影理论家和目光敏锐的观众对他们的作品持有强烈的看法,其中有诗意的,也有堪称乏味的。正如文森特·坎比在《纽约时报》上撰写的关于《阶级关系》(1984,该片改编自弗朗茨·卡夫卡未完成的小说《美国》)一片的评论中所述,他们在剪辑、摄影和表演方面的极简主义方法要求「人们处于一种接受能力极强的状态,以致接近于被洗脑。」
《阶级关系》(1984)
这部影片现在被誉为斯特劳布和于伊耶的电影作品中最容易理解、最有美感的一部,但坎比还在文章里写道,演员们无动于衷的台词朗读听起来「就像在指导他人如何穿上救生衣,以防坠落在海面上。」
对其他评论家来说,这种对美学的坚守本身就是一种艺术声明。2016年,在现代艺术博物馆举办收录了45部斯特劳普/于伊耶作品的回顾展时,评论家J·霍伯曼在《纽约时报》为其撰文,其中写道:「有些电影希望被爱,有些电影更希望被欣赏。还有一些电影,如让-马里·斯特劳布和达尼埃尔·于伊耶的电影,对爱或欣赏无动于衷,这些作品是他们自身艺术操守的纪念碑。」
尽管他的作品很大程度上仅限于在艺术影院和博物馆放映,但斯特劳布仍然于2017年被瑞士洛迦诺国际电影节授予「荣誉金豹奖」终身成就奖,这个奖项之前曾授予贝纳尔多·贝托鲁奇、沃纳·赫尔佐格和戈达尔等电影大师。《纽约客》的作者理查德·布罗迪曾评论道,斯特劳布是「最不为人所知的伟大电影人之一——他从未有过所谓的大热作品,或者说,他也从未想过拍摄这种作品。」
如果观众在座位上不安地晃来动去,那就更好了。对颇有好斗心的斯特劳布来说,拍电影就像是一种革命性的行为。他曾说:「如果我们没有学如何拍电影,那么我可能就去埋炸弹了。」
让-马里·斯特劳布于1933年1月8日出生在法国东北部的城市梅斯,从小就是一个电影迷,尤其喜欢让-雷诺阿、罗伯特·布列松和让·格莱米永的电影。
斯特劳布在法国斯特拉斯堡的甫斯特尔·德·库朗日中学学习文学,并最终在南锡大学获得了学位。五十年代初,他在梅斯组织了一个电影俱乐部,邀请特吕弗(当时他已经是法国电影杂志《电影手册》颇为激进的评论家了)和安德烈·巴赞(《电影手册》的创始人之一)参加讨论。斯特劳布本人也频频为该杂志供稿。
让-马里·斯特劳布(中)
施特劳布在1954年和于伊耶相遇,随后,这对情侣在巴黎定居,斯特劳布也就此开始了他作为副导演的电影生涯,他参与的项目包括布列松的《死囚越狱》(1956)等片。两年后,为了避免因阿尔及利亚战争被征召,他逃离法国前往西德。1959年,他和于伊耶在慕尼黑结婚,开始了流浪海外(主要在德国、意大利和瑞士)的电影生涯。
《死囚越狱》(1956)
两人的首部短片《没有和解》(1965)改编自海因里希·伯尔的小说,剖析了纳粹主义的发展以及遗留的问题。作家和公共知识分子苏珊·桑塔格曾说,这部电影让她想亲吻银幕。
《没有和解》(1965)
1968年,这对夫妇凭借其第一部剧情长片《安娜·玛格达丽娜·巴赫的编年史》(1968)在国际影坛崭露头角,该片是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的解构版传记片。
《安娜·玛格达丽娜·巴赫的编年史》(1968)
影片拍摄于巴赫在德国实际生活和工作过的地方,叙事相当松散,包括用画外音讲述的来自巴赫第二任妻子的虚构日记的回忆(文本由两位导演撰写)。画面中出现大部分的动作,都来自于身穿十八世纪服装的真实音乐家们,他们在片中演奏着巴赫的伟大作品。
虽然这部电影在当时让一些评论家感到困惑——A·H·维勒在《纽约时报》上称它是「重复和停滞的平庸之作」——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人开始将其视为一部杰作、一部艺术作品,正如A·O·斯科特2018年在《纽约时报》上评论的:「它在视觉层面的朴素性、坚决的缓慢性和对传统叙事的拒绝,都旨在推进对资本主义美学的无情批判。」
《安娜·玛格达丽娜·巴赫的编年史》(1968)
随着他们声誉的增长,施特劳布和于伊耶在几十年间不断地突破界限。他们的电影《从云端到抵抗》(1979)和《西西里岛》(1999)都在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首映——该单元尤为关注艺术大胆的作品。
《从云端到抵抗》(1979)
评论家对于他们改编自17世纪法国剧作家皮埃尔·高乃依的作品《眼睛不想一直闭着或者也许有一天轮到罗马自己选》(Eyes Do Not Want to Close at All Times, or, Perhaps One Day Rome Will Allow Herself to Choose in Her Turn)就不那么友好了——该片用长达22个词的英文片名表明了它的意图。
《眼睛不想一直闭着或者也许有一天轮到罗马自己选》(1970)
这部电影的起用了非专业演员,他们装扮成古罗马人,在当代罗马的帕拉蒂尼山的废墟上,以一种情感淡漠而节奏急促的方式大声读着剧本,背景里还有现代城市的喧嚣声。
作为乌托邦主义者,施特劳布说他认为《眼睛不想一直闭着或者也许有一天轮到罗马自己选》——聚焦于一个罗马贵族在将权力带给人民的呼吁中的政治野心——的目标受众是当代的无产阶级。
《眼睛不想一直闭着或者也许有一天轮到罗马自己选》(1970)
「我想让巴黎的工人们看看《眼睛不想一直闭着或者也许有一天轮到罗马自己选》,」他在1975年的一次采访中说到。「没有人跟他们说过高乃依的作品是难以理解的这种话。」
他还补充说,这部电影「威胁的不仅是一个阶级,而是一种权力集体。」
这种权力集体显然包括出席了1970年纽约电影节的评论家,他们中的一半人在影片的媒体场放映期间离开了座位。
《眼睛不想一直闭着或者也许有一天轮到罗马自己选》(1970)
也许这恰恰是他的用意。正如斯特劳布曾经说过的那样,「我们拍电影是为了让观众能够在电影面前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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