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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三角》的表演值得好好谈谈

八卦作者：虹膜 2023-01-22 20:02:46

作者：Raymond Ang
译者：易二三
校对：覃天
来源：GQ（2023年1月13日）

如果说今年的金球奖会因什么而被人们记住，那么很可能是获奖者的坦率致辞。

《瞬息全宇宙》的杨紫琼谈到了自己长达40年的艰辛历程以及与种族主义的抗争；《白莲花度假村》的詹妮佛·库里奇感谢该剧集的导演兼编剧麦克·怀特之前，笑谈了自己二十多年来忍受的一些「小角色」；《黑豹2》的安吉拉·贝塞特谈到了自己在金球奖的上一个辉煌时刻还是29年前，当时她凭借《真爱又如何》获得了音乐/喜剧电影最佳女主角奖。

今年的奥斯卡颁奖季有很多被埋没、被忽略和被无视的女性的故事——从《瞬息全宇宙》中的中年华裔移民妇女，到《她说》中的女性记者和性骚扰事件幸存者——如果这些同样被低估而极富才华的中年女演员最后能够站到舞台中央，那么很可能会将这场漫长的竞赛推向新的高潮。

菲律宾女演员多莉·德莱昂或许被淹没在这些演讲和好莱坞外国记者协会复出的喧嚣之中，但她仅仅作为提名者的身份出席就创造了历史。12月，德莱昂成为了第一位获得金球奖提名的菲律宾女演员，她凭借鲁本·奥斯特伦德的《悲情三角》中的表演而提名了最佳女配角奖。她最终没有获奖——该奖项最终由安吉拉·贝塞特捧走——但德莱昂正在学着享受这一过程。

《悲情三角》（2022）

「我偶尔感到身上背负着很多压力（为菲律宾斩获奖项），因为我似乎需要对这么多人的幸福负责，」德莱昂谈到这个历史性的成就时说。「但我意识到我无法控制任何事情。我对此无能为力。」

除了金球奖的提名之外，德莱昂还在12月赢得了洛杉矶影评人协会的最佳配角奖（与《瞬息全宇宙》的关继威分享了这一奖项），最近还入围了英国电影和电视艺术学院的最佳女配角奖。就目前而言，她是奥斯卡奖的有力候补者。

在金球奖提名公布一周后，我在马尼拉见到了德莱昂，这位女演员当时正在参加菲律宾电影人埃里克·马蒂的生日派对——他的威尼斯电影节获奖影片《八名失踪者》今年将代表菲律宾电影角逐奥斯卡最佳国际影片奖。

那天晚上，尽管是马蒂的生日，但德莱昂不经意间就成了聚会的中心。这说明了她的地位即使在本地电影产业中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在《悲情三角》在戛纳电影节上首映并使这位资深演员成为国际明星之前，她甚至在菲律宾也鲜为人知，只是一个「黄金绿叶」。

「（像多莉这样的演员）在我们的行业里面对着非常艰难的处境，」马蒂夹杂着英语和菲律宾语说道。「你想让她们参演，因为她们真的是伟大的演员，但投资人会说，『你不认为我们需要一个更为人熟知的演员来担当主角吗？』后来你作为导演也无力左右这些决定，你就只好放手……这很难，因为很多流媒体注重一位演员的社交媒体粉丝数量，诸如此类的东西。」

谈及自己在当地电影产业中的地位时，德莱昂说：「有很多人对待我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她提到了马蒂这样的合作者，她说马蒂对她很尊重，即使她在他的电影中只是扮演一些小角色。「但也有一些人完全转变了对我的态度——我认为这充分说明了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甚至不能说我很感激现在他们对我特别好，因为这对其他没有获得认可的人来说太不公平了，他们基本上被当作垃圾对待……我不怕这么说得罪人，因为我以前就受过这种待遇，甚至有过更糟的境遇。」

在这方面，德莱昂很像她在《悲情三角》中的角色阿比盖尔，她在影片开始时是一艘豪华游轮上的清洁工，后来，她抓住了一个机会，扭转了怪诞的阶级地位。「我总是感到被压迫着，」她说。「我一直觉得因为自己的生活地位而受到歧视，就像阿比盖尔在影片中所经历的一样」。

在马尼拉与该片选角导演面对面试镜后，德莱昂通过Skype与奥斯特伦德进行了通话，并敲定了这个改变她生活的角色。在菲律宾演了多年的小角色（她曾在采访中谈到，为了说一句台词，她在片场等了好几个小时），一直被那些流量大于演技的年轻演员盖过风头之后，德莱昂终于得到了她应得的机会，一个她可以全身心投入、完全准备好了的角色。

「多莉最初给我的印象是神秘和自信，或者说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她是一个在演戏时永远不可能真正做出错误选择的演员，」在《悲情三角》中扮演男模特卡尔的演员哈里斯·迪金森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随着对戏时越来越熟悉，她愈发吸引着我。」

在影片中，德莱昂和迪金森之间有一场重头戏，说明了这群人的权力动态是如何转变的，一度无权无势的阿比盖尔引诱卡尔与她睡觉，以换取他的生存。

德莱昂很喜欢这些场景，并认为它们赋予了这个角色——一个中年工人阶级的亚洲女性——权力和性。「我很喜欢阿比盖尔，」她说。「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忍不住去想这个人身上还有哪些因素使她如此美丽。而我只是无法想象阿比盖尔只是一个典型的亚洲中年清洁工，你知道吗？只会煮饭、钓鱼、生火……她也可以很性感——为什么不呢？」

在《悲情三角》的媒体见面会上，德莱昂遇到很多关于对这个角色的性魅力的质疑。「这表明有些人的思想是多么狭窄，」她说。「对他们来说，如果你是一个中年清洁工，而且是亚洲人，你肯定很丑，没有吸引力。」

当《悲情三角》在戛纳电影节上首映后，显然这成为了她在国际上的一个突破性时刻——奥斯特伦德在该片斩获金棕榈奖后合影时，坚持要让德莱昂入镜。距离在菲律宾首次亮相大银幕31年之后，德莱昂终于成为了一名明星。

托德·菲尔德的《塔尔》是今年另一部备受好评的电影之一，这是一幅关于一位虚构的作曲家和指挥家的心理肖像，她在MeToo时代轰然坠落。在影片的结尾，莉迪亚·塔尔陷入了困境，跋涉到了一个东南亚国家，运气不佳，唯一能得到的工作是担任一支儿童管弦乐队的指挥。

《塔尔》（2022）

《塔尔》从未明确指出是哪个国家，但有几个不容置疑的细节。当塔尔到达那里时，雇用她的当地人显然是用菲律宾语交谈的，背景中挂着一幅菲律宾民族英雄荷西·黎刹的画像。在另一场戏，一个当地人告诉塔尔，马龙·白兰度的一部电影是在那里拍摄的——很可能是指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的《现代启示录》，该片是在菲律宾拍摄的。

在同一个奥斯卡年中，像多莉·德莱昂这样的女演员在《悲情三角》这样的影片中迎来了爆发，该片对大部分白人精英的野蛮无知提出了质疑，而像《塔尔》这样的影片却将菲律宾这样一个国家的文化产业刻画成失败的标志，真是讽刺。

在菲尔德的电影中，像塔尔这样的文化名人在菲律宾唯一可能做的事情，就是参加cosplay大会和不小心招了一个妓女。在《塔尔》的宣传周期中，很明显，没有任何关于这个带有种族色彩的、有问题的结局的讨论，尤其是来自媒体和行业的讨论——即使他们同时也赞扬了《悲情三角》以及德莱昂的表演。

德莱昂的胜利，不仅是菲律宾电影业的胜利，也是一场奥斯卡公关活动的胜利，这告诉了菲律宾的演员和电影人，菲律宾的人才完全够格竞争奥斯卡。不过，德莱昂的公关活动得到了霓虹电影公司（Neon）的支持——该公司曾发行了包括《寄生虫》和《燃烧女子的肖像》等轰动世界的外语电影，此次他们确保了德莱昂得到了足够的曝光。

「菲律宾有很多有能力争夺奥斯卡奖的优秀影片，只是我们没有办法让它们被其他人看到，这是最难的部分，」马蒂说，他提到了过去在戛纳和威尼斯频频获奖的菲律宾电影。「如果竞争环境是平等的，我们早就被提名了。只不过，游戏规则并没有这么简单。」

2022年在某种程度上对菲律宾电影来说是旗帜性的一年。除了德莱昂在《悲情三角》中的突破性表演之外，还有马蒂卡·拉米雷斯·埃斯科巴的首部长片《莱昂诺狂想曲》获得了评论界的好评，并提名了独立精神奖的最佳国际影片奖，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举办了关于菲律宾传奇电影人迈克·列昂的回顾展。伊莎贝尔·桑多瓦的事业也很红火，她曾执导了威尼斯电影节热门影片《自由的语言》，并在Hulu的剧集《天堂旗帜下》中与安德鲁·加菲尔德等好莱坞明星合作。

《莱昂诺狂想曲》（2022）

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但也许随着德莱昂和她的同胞所逐渐取得的成功，菲律宾电影在奥斯卡迎来突破并不会多么遥远。

「你知道我想成为什么的一部分吗？」德莱昂对我说。「参演一部留名影史的菲律宾电影。这就是我想做的。我的意思是，对我来说，这比参演任何国际电影都要珍贵，能成为这样的经典之作的一部分……对我来说，讲述我们自己的故事真的很重要。」

德莱昂正处于一个高峰，但这种高峰是否能转化为长青的国际职业生涯，还有待观察。不过也有令人鼓舞的迹象。这位女演员已经确定了参演两部国际电影——第一部是喜剧，她在其中扮演詹森·舒瓦兹曼的继母；另一部是菲律宾同性恋成长电影，她在其中扮演一个恐同的姑姑。

「多莉现在已经是菲律宾的一个知名演员了，毫无疑问，她将继续上升到传奇的地位，」迪金森说。「看到全世界都在赞美和欣赏她真的太棒了。作为演员和普通人，她都具有复杂的魅力。」

无论风向如何，德莱昂说，50多岁时的迟来突破让她对自己的职业生涯有了更多的看法。「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知道这是老生常谈，」她说。「我想说的是，我正处于巅峰时期，不仅仅是就我的事业而言，而是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女人。在我作为一个人的旅程中，这是我最聪明、最睿智、最有自知之明的时候。我对自己非常满意，而且轻松自在。」

她引用了传奇音乐家琼尼·米歇尔的例子——后者在60年代写下了《一体两面》（Both Sides Now），这是一首关于生活和智慧的歌曲，但直到去年才在纽波特民谣音乐节上她才演唱了这首歌的最终版本，当时琼尼已经78岁了，这是她在2015年患脑动脉瘤后的第一次现场表演。「现在的版本更好，因为她更理解她所唱的东西，」德莱昂说。「这并不是说她年轻时不理解这首歌。但它更深刻了，有更多的重量和庄重感。」

「我认为社会太看重年轻人了。我并不抵触对年轻人，毕竟我也曾经年轻过，」她继续说。「年轻是美丽的，但我们不要忘记，衰老也同样美丽。这是一件光荣的事情。这些皱纹，是我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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