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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海诚谈柏林新片《铃芽之旅》

八卦作者：虹膜 2023-02-21 23:10:05

作者：Patrick Brzeski

译者：易二三

校对：覃天

来源：The Hollywood Reporter

（2023年2月18日）

时隔二十一年，柏林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再次有了日本动画电影的身影。上一次是2002年宫崎骏的《千与千寻》，此次则是新海诚的最新作品《铃芽之旅》，而巧合的是，新海诚经常被誉为宫崎骏的接班人，是日本下一个具有代表性的动画大师。

《铃芽之旅》

正如新海诚过去的两部动画大片《你的名字。》（2017，全球票房3.57亿美元）和《天气之子》（2020，全球票房1.93亿美元）一样，《铃芽之旅》讲述了一个关于幻想、冒险和浪漫的青春故事，着重刻画了人物应对失落感和大灾难的问题。

影片的主角是一个名叫铃芽的高中女生，她遇到了一个名叫草太的神秘男生，并卷入了他追踪和关闭一连串神秘的形而上学之「门」的任务中，这些门在日本的废弃地区一扇接一扇地打开，威胁着整个国家的安全。

《铃芽之旅》

《铃芽之旅》去年年底在日本上映，获得了1.03亿美元的票房。在柏林举行国际首映后，该片将在这个春天打入国际市场，很可能成为2023年全球票房最高的动画电影之一。

在柏林国际电影节开幕之前，本刊在东京会见了新海诚导演，讨论他最近的电影创作如何体现了对2011年东日本大震灾和海啸的回应，其新片对宫崎骏的借鉴，以及这部作品如何代表了日本的时代精神。

问：《铃芽之旅》背后的想法和主题，或者说创意的起源，是什么？

新海诚：我其实同时有着几个不同的想法，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展，所以真的很难确定任何一个概念或想法的灵感来源。从根本上说，是2011年日本东部发生的地震激发了我拍摄这部电影的灵感。

也正是那件事让我想把灾难的主题带入我的作品中，并把它们转化为动画电影——从《你的名字。》开始，还有《天气之子》。

《你的名字。》

但在构思《铃芽之旅》的时候，我并没有真正把地震作为核心概念；我真正想做的是展示日本，通过这部电影让你游历全国各地的不同地方。因此，我首先考虑的是如何使把它拍成一部公路电影和一部冒险电影——一部审视日本现状的电影。

《铃芽之旅》

我一直在想，日本各地的这些无法居住的地方，不是因为灾难就是因为人口减少（由于日本人口已经开始迅速减少，成千上万的房屋，甚至整个村庄和郊区的开发项目近年来逐渐被废弃）。

全国各地都有这些不同的废墟，我认为它们可以作为很好的背景。而考虑到主人公的这次冒险会在哪里结束的问题时，我不断地回到日本的东北部地区，那里是东日本大地震的重灾地。那次地震真的是我近年来的整个职业生涯中一直在思考的主题。

因此，当考虑到人物将在哪里抵达故事的终点时，我认为必须几乎正面处理这个问题——地震——以更好地理解它。

《铃芽之旅》

问：这些被遗弃的地方似乎成为了现代日本无法割舍的一部分。是什么吸引你以这些地方作为电影的背景？

新海诚：其实在世界各地都有各种类型的废墟，可以说，我觉得有一些人甚至对这些地方有点着迷。在某种程度上，废墟确实有某种奇怪的美和浪漫，以及关于它们的一些可怕的东西。当你去那里，亲身观察和体验它们的时候，可能有一种悲伤，但也可能有一种温暖。

因此，我可以共情那些发现这种吸引力的人，但我不会说我是那些废墟猎人或爱好者之一。

至于《铃芽之旅》，只是因为在日本，现代废墟正在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各个角度。它不再只是存在于偏远的农村或郊区。即使在东京，我也会在各种社区遇到「空屋」（akiya）。因此，对于日本观众来说，我觉得这将是一个非常有力的主题，每个人都能感同身受，因为这一景象正在变得如此普遍。

我觉得，无论通过何种艺术形式讲述何种故事，都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这个国家的现状，无论是经济状况、政治形势，还是这个国家在特定时期的整体氛围。因此，如果你去看宫崎骏的一些电影，比如《天空之城》或《红猪》，它们非常明亮，感觉充满了希望，我完全认为这反映了他制作这些电影的时代。

另一方面，如果你去看《铃芽之旅》，其中会有一种空虚或失落的感觉——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消失。同样地，我觉得这反映了我们在当前时代所看到的日本的现状。

问：在影片中，铃芽遇到了这些有可能开启灾难的形而上之门——她总是在我们刚刚提到的废墟和废弃的开发项目中找到它们。她学到的关闭这些门的秘诀之一是，想象曾经住在那里的人的过往生活和感受——召回他们以前的活力和情感。你能更多地分享一下这个想法是如何成为你对日本在这个时代所象征的失落感的回答吗？

新海诚：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但我觉得很难回答。坦率地说，我很难用语言来阐述这一点。我觉得电影本身在很多方面就是我的答案。如果你去看日本这个国家，它正处于衰退的状态，每年都有很多自然灾害困扰着这个国家。如果我真的有一个简单的答案，如何解决这种情况，如何处理与这些问题相关的感受，那显然是最好的。

但由于我没有，所以我选择了动画电影作为我传达这些情感的媒介。如果观众通过这部电影感受到任何积极的情绪或能量，这就是我对你刚才提出的问题最真实的回答。

但是，如果让我用几句话来概括，也许我能说的是，在这些困难时期，真正重要的是人们的思想和心灵。纵观铃芽在整部电影中的旅程，她遇到了很多心地善良的人。在短暂的相遇之后，他们给她拥抱，或一些衣服，帮助她继续旅程。而正是这种来自交流的力量和来自他人的善意，推动着铃芽前进，并最终让她能够直面自己。

她在与「来世」（存在于神秘之门背后的形而上世界）的自己进行沟通。我想这是我们每天都在做的事情——我们不是在与当下的自己交流，而是在与过去或未来的自己交流。你会告诉自己，「嘿，未来会更好，我只需要度过眼前的这个难关」；或者你会回顾过去，反思事情的原委和结果——了解你现在是谁。所以，思考如何找到与跨越不同时间的自己去沟通的契口，是这部电影非常核心的主题。

问：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决定让草太这个角色被困在铃芽老旧的三脚儿童椅上的。把英俊的男主角变成一件家具——而且是一件参与惊险动作场面的家具，是一个非常异想天开的想法。

新海诚：首先，让角色成为一把椅子的一个很大的动机是，想要让整部影片的情绪变得轻松一点。我们的女主人公在全国各地遇到了很多不同的废墟，最终在2011年大地震影响最严重的地区结束。如果我们在整个过程中只跟随我们的女主角，我认为这将在许多方面呈现出一个更沉重的电影。

因此，我想用一个可爱的角色来抵消这一点——一个即使只是走来走去也会让人微笑的角色——并让它成为女主人公在这段旅程中的伙伴。至于三条腿的椅子象征着什么——铃芽是这场巨大灾难的受害者，她所经历的一切都遭受过严重的损失。

尽管影片中没有呈现，但我想象过她随身携带的这把椅子可能是在海啸中被卷走，并在随后的灾难中失去了那一条腿，所以它反映了铃芽在经历了一切之后的心境。尽管它失去了一条腿，但它仍然坚持了下来，而且在很多方面，它仍然能够实现作为一把椅子所应具备的功能。

椅子背后的另一个隐喻是，这部电影的创作背景也非常独特，因为我们是在疫情期间进行制作的，当时日本有许多限制和相关的封锁政策。有很多严格的规定制约着我们的日常生活。我认为很多年轻一代在这一时期感到被困住了。

所以，当草太被困在椅子上，不得不做那些尴尬的动作时，我把这种年轻一代的困顿感投射到了他身上。被困在一个牢固、坚硬的躯壳之内——这是年轻人会从疫情中体验到的感觉。

问：时不时会有人称你为宫崎骏的接班人，是日本下一个伟大的动画大师。这部电影对他的作品有一些非常明显且有趣的参考——一只厚颜无耻的、会说话的猫跟着铃芽到处跑，还有松任谷由实的一些标志性的流行歌曲——都是宫崎骏的《魔女宅急便》中深受喜爱的元素。你能分享一下关于这些彩蛋的想法吗？

新海诚：当然，《魔女宅急便》是我钟爱的宫崎骏导演的众多作品中的一部。但是，我借用这些元素，不仅是为了表达我的敬意，也是为了将铃芽定位为我们现实的延伸。如果2011年的大地震存在于电影的世界中，那么你肯定会在其中看到吉卜力工作室的存在，还有广播中的日本经典流行音乐。

《魔女宅急便》几乎是每个人日本观众都珍视的共同经历，所以通过将其作为电影世界的一部分来引用，它有助于将这些点连成一条线，创造出电影世界是现实的延伸的感觉。

《魔女宅急便》

问：在某个瞬间，铃芽说她相信人的生死全凭运气。除了一些超自然的元素，这部电影基本上都遵循着这个原则来展开。但后来，她告诉年轻的自己，生活会好起来的——尽管她遭受了巨大的损失，但她会成长起来，事情会变得更好。我觉得这部电影是宿命论和乐观主义的有趣组合。你前面提到最近三部电影的灵感都来自于对东日本大地震的反思。而《铃芽之旅》似乎是迄今为止在这方面最明显的一部。你认为通过这三部电影，你对那场悲剧的回应是如何演变或成长的？

新海诚：在最近的三部电影中，我所做的几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与我的观众进行这种对话。2011年地震发生后，我拍了《你的名字。》，观众给予了很多反馈。当然，我非常注意人们对这部电影的评价。很多人说它很有趣。然而，有些人认为这完全是一个幻想，或一个骗局，因为你不能让人死而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