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山东临沂市马头镇,一位老人推开院门,就看见自家的高考状元儿子,竟然在这陌生的院落中做着家务。朱观景老人气坏了,哆哆嗦嗦地抬起右手,指着院内的青年,声嘶力竭地问道:“朱观景,这就是你说的在北京一切都好?啊?你对得起我和你爹吗?你太让我们失望了。”看到母亲的一瞬间,朱观景一阵心虚。面对母亲的指责,他心如刀绞,想向母亲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他能说自己辞掉安稳的公务员工作,就是为了照顾这家的老人吗?这个原因只会让母亲更受不了。苦心隐瞒了4年的事,随着母亲的出现,被揭穿了,不知为何,朱观景却如释重负,终于不用在父母面前演戏了。
朱观景出身贫寒,凭着自己的努力成了县文科状元,上了人大。毕业后留在北京,做了公务员,可以说是前程似锦。中国人民大学可眼下,本应在北京的朱观景却出现在老家小镇,还被家长抓了包,这个消息一下炸开了锅。人们纷纷猜测背后的原因,有的说他肯定是犯了错,被单位开除了;有的说他神经有病;有的说他图这家的房子,乡亲们越传越离谱。无奈之下,朱观景只得和盘托出。1995年,朱观景在郯城三中读高三,因学校离家有30多公里,他选择了住校。学校宿舍过于嘈杂,朱观景无法安心学习,便和家人商量,和同学一起在校外租房子备考。朱观景的父母都是农民,当儿子提出这个要求后,父亲没有丝毫犹豫,敲了敲手里的烟杆,说那就出去租房子。他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娃儿有志向,做家长的肯定支持。朱观景和同学利用周末去校外找房子,可是一连跑了好多地方,不是太贵就是太远,两人有些垂头丧气。这时,在一个小巷子里,一位头发花白的大娘叫住了他们,询问他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当得知他们的来意后,大娘说:“我家有空房,要是你们不嫌弃,就来住吧,我不收你们钱,家里就我和孙女,你们还能和我这个老婆子搭个伴。”这是天上掉下个馅饼砸到了他们头上啊。朱观景和同学喜出望外,在大娘邀请下,他们参观了大娘家,那是一间雅致清幽的四合院,虽然破旧,但大娘将里里外外收拾得很干净。大娘家的房子家里有了新成员,大娘做了一大桌好吃的来欢迎他们,她说家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她开心。为了避免朱观景他们不自在,大娘还开玩笑地说道,朱观景他们搬进来可是帮了她大忙了,这家里有了两个小伙子,她和孙女晚上在家也不害怕了。大娘要他们不要有心理负担,把这儿当做自己的家,需要什么就和大娘讲。
大娘名叫朱学秀,67岁,和朱观景是本家,但是没有亲属关系,她的一生真是历经了磨难,人生几大悲她几乎占了一半。朱大娘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大儿子出了车祸意外去世,儿媳改嫁,孩子留给了奶奶。小儿子还没结婚就因病去世,现在家里就她和两岁的孙女琪琪相依为命。大娘朱大娘带着年幼的孙女,日子过得清贫,但她对朱观景他们却从不吝啬。她把这俩孩子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子,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照顾着两人的生活。每天晚上,朱大娘总是等朱观景他们学习完了才睡,她为他们准备好了热水,提醒两个孩子睡前一定要泡泡脚解解乏。有时候,她还会给两孩子做点儿宵夜,那一碗碗热腾腾的饺子温暖着他们的心窝。冬天,朱大娘担心他们晚上睡不暖和,就用麦秆套成垫子,用针线缝成床褥铺在床上,太阳晒后的麦秸躺上去暖洋洋的。一晃到了1996年夏天,朱观景和大娘已处得像一家人,眼看快到高考了,大娘对他俩管得越来越严。朱观景他们想去门口的小河游泳,朱大娘硬是堵在家门口,不让他们出去,她得为这两孩子负责。十年寒窗,眼看到了结果的时候,可容不得半点儿闪失。朱观景带着父母和朱大娘的期望走进了考场,他这一年的辛苦得到了回报。他成为了郯城县的文科高考状元,历史单科还获得了全省第一,在填志愿的时候,他慎重地选择了中国人民大学历史系。朱观景认为,成绩的背后,离不开朱大娘给予的奶奶般的温暖和无微不至的照顾。如果那天,他没有那么好运碰到朱大娘,那就没有如今的风光。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等以后参加工作了,一定要报答大娘的恩情。2000年6月,朱观景以优异的成绩毕业,考上了北京市的公务员,在北京市司法系统工作。一个农村娃到落户北京,朱观景的前途一片光明。现在自己有能力,可以回报朱大娘的恩情了,朱观景欢腾雀跃。每当发了工资,朱观景第一时间就拿出600元给朱学秀寄去,他在汇款上留言,要大娘不要舍不得花,一定要把家里生活过好点儿。此时的朱学秀已经71岁了,当她用颤颤巍巍的双手接过汇款单,看到朱观景的留言时,嗔怪地说了句,观景这孩子,真是。
2000年底,朱观景在北京偶遇一位马头镇来的老乡,就向他打听朱大娘的情况。老乡告诉朱观景,朱大娘身体很不好,经常看到她一个人拄着拐杖在街上走。听了老乡的话,朱观景不禁担心起老人来,孙女琪琪年纪还小,这年过七旬的老人病了,身边连个照料的人都没有。朱观景坐不住了,他向单位请了假,专门回了一趟马头镇。此时的朱学秀,已经卧床多日,身体虚弱得厉害,朱观景谎称自己出差回来看看。听说大娘生病了,他便来照顾几天。朱观景和大娘假期结束,朱观景回了北京,可是见到朱大娘的那一幕,却一直在朱观景脑海里萦绕不去,他实在担心孤苦无依的祖孙俩。那段时间,他一直忧心忡忡,天平的一端是自己的前程和父母,另一端是朱大娘祖孙。经过几个月的纠结,朱观景做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决定,辞去北京的工作,回马头镇照顾朱大娘。当朱观景递交辞职信的时候,领导为他感到惋惜,并劝他再考虑考虑。照顾大娘并不只这一种极端的方式,比如可以在老家请保姆,或者多请几天假,何必非要辞职,拿自己前途开玩笑呢,更何况朱大娘与他非亲非故。朱观景谢绝了领导的好意,他说:“高三那年如果不是大娘伸出援手,我不可能考到人大,也就没有后面这些事了。现在大娘遇到了困难,我如果不去搭一把手,良心会不安的。至于工作啥的,我还年轻,还多的是机会。”朱观景就这样,2001年,参加工作仅一年的朱观景辞了职,带着他的书和积蓄,偷偷地回到了马头镇。为了不让朱大娘担心,他谎称自己是为了考研换个工作,大娘家是他备考的福地。朱观景家里困难,为了支持他上大学,全家人拼尽了全力,所以朱观景辞职压根儿不敢告诉家里,为了和父母联系不露马脚,他连北京的手机号都没换。朱观景和以往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就和父母通个电话,告诉他们一切都挺好,不要担心。每年春节,他也会拖着行李箱,装作从北京回来,在家住上几天。
朱观景时常庆幸自己回来了,有一天深夜,朱大娘晕倒在厕所,朱观景发现后,背着老人就往医院跑,等他汗流浃背地把大娘背到医院时,天都快亮了。
大娘住院朱大娘住院后,朱观景每天都是医院家里两头跑,十分辛苦。
后来,他买了辆三轮车,这辆车就成了祖孙俩的交通工具。朱观景骑车接送琪琪上下学,陪着朱学秀往返于医院、家、诊所之间。朱观景和朱大娘、琪琪组成了一个特殊的家庭,他帮琪琪辅导作业,给琪琪开家长会。家里的力气活朱观景全包了不说,他还学会了做经济实惠、营养丰盛的食物,琪琪常说观景哥哥做的饭比奶奶做的还好吃。听着琪琪咯咯的笑声,看着朱大娘露出的笑容,朱观景也笑了,看来他选择辞职回来是做对了。马头镇太小了,加上认识朱观景的人不少,总有被熟人看到的时候。时间长了,就有“朱观景犯了错、在街上散混”的谣言传到了朱观景父母那儿。
二老担心坏了,第一时间向朱观景求证,朱观景一再向他们保证,是别人看错了,自己在北京,要相信你们的儿子不会干丢人的事。朱观景瞒着家人在朱学秀家住了4年,直到母亲找上门来,这个善意的谎言才被揭穿。看到朱观景为没有血缘关系的老人忙前忙后,母亲是既心疼又生气,她觉得朱观景太令人失望了,就是报恩,也有很多种方式,犯不着拿自己的前途命运开玩笑。看着母亲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朱观景也知道自己冲动了,对家人的愧疚涌上心来,痛彻万分,但他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朱大娘这才知道了真相,她长叹道:“观景,你糊涂啊!你不该这么做,你为了大娘放弃工作,这值得吗?大娘这心里疼啊。”值得吗?朱观景认为值得,他那时一月只有两块钱的生活费,如果不是朱大娘免房租水电,还时不时给他们加餐补充营养,不是大娘如母亲般的关怀,他绝对考不上人大。朱观景而且他上大学期间,朱大娘还资助了他1200元学费。
这几年,大娘也时刻督促他回去上班,说不要影响他工作,是他自己说要辞职考研。朱观景的父母被他说服了,这对善良朴实的老人没有再责怪他,而是叮嘱他好好照顾大娘,有什么困难就给家里捎个信。
这下朱观景可以大大方方地照顾朱大娘了,他找来同学一起,把朱家小院修缮一新,并添置了一些家电。
2006年,一个极好的工作机会递到了朱观景面前,一位老同学听说了他的事情后,便开出高薪邀请朱观景到北京工作。至于朱大娘祖孙俩,朱观景可以花钱请保姆照顾。
朱观景心动了,他找了一个看上去很可靠的保姆阿姨,把朱大娘和琪琪托付给了她。没想到,阿姨干了不到两个月便不辞而别。朱观景惦记着大娘的身体,他好不容易花了5年的时间,才把大娘身体调养好,万一再发病了家里没人怎么办。朱观景只好向老同学说声抱歉,他果断再次辞职,回到了朱大娘身边。寒来暑往,春去秋来,朱观景把自己攒的3万元都用到了这个家里,他还另外找同学借了10万元用于给大娘看病、买药。
在朱观景的精心照料下,朱大娘尽管年岁越来越高,但身体却是越来越好。而琪琪也上了初中,可以独自照顾奶奶了。朱观景这些年其实也没闲着,他并没有中断学习。2010年,朱观景终于实现了他对朱大娘的承诺,他以第二名的成绩考取了北大法学系研究生,后因年龄太大,被调剂到了中央民族大学。朱观景学习再次回到北京的朱观景不禁有些嘘叹,毕业10年了,他的大学同学都功成名就、事业有成,而他却在30多岁再进校园,重新出发。
研究生毕业后,朱观景回到家乡,再次考取了公务员,在临沂市兰山区法制办工作。同时他还收获了一份美好的爱情。他和母校一名教师结了婚,有了儿子,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着。朱观景给朱大娘家又找到了两位心地善良的学生借宿,顺带帮着照看下大娘,爱心一直在接力着。
这些年来,不论多忙,朱观景每个星期都会去看望朱大娘,给她洗洗衣服、包包饺子;陪她去医院看看病、唠唠嗑。朱观景硬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是超越血缘关系的大爱,那是责任,是坚守,是一个男人的承诺。朱大娘逢人就夸自己晚年的福报,白捡了这么孝敬的好孙子。很多人都说朱观景傻,他明明可以请父母或请亲戚代为照顾,还可以把大娘带到北京,这不都比辞职回家照顾更好?朱观景听后一笑了之。现在看来,辞职的确是有些冲动,但朱观景并不后悔,只是这些年来愧对自己的父母。
如果一道选择题摆在你面前,是留北京当公务员还是回老家当“散混”,我想正常人都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
可是,2001年,却有朱观景这样一位高考状元,在人大毕业一年后,毅然放弃了北京稳定的工作,选择了辞职回到老家,去照顾与他非亲非故的房东大娘,并且一照顾就是9年。羊知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面对当初的选择,朱观景从不后悔,也不愿多说,毕竟这些年的心酸一言难尽。他虽然错过了事业发展的黄金时期,但他收获了爱情和亲情,也获得了不少荣誉。能够看到朱大娘幸福地安度晚年,看到琪琪快乐地长大成人,朱观景认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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